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严肃的面部线条,紧抿的嘴唇,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气氛非常压抑。于是我说:"那我去把饭给你热热吧。"正要撤,长工突然开口了,声音充满了哀痛和绝望:"我真不知道,这样的报告该怎么写啊......" # P3 I& x' m$ N" v' r# h ' a# {. Z+ j# e长工所说的报告,是指验尸报告。他慢慢把头转向我,说:"我以为我的心已经足够坚强和冷静了。可是......那是个单身母亲,比我还年轻。四个孩子,最大的八岁,最小的才七个月。全被谋杀了,一点活命的机会都不给.....太残忍了,他们还是孩子啊.......我,我真的以为,我的心已经足够的坚强和冷静了......可是,今天在办公室,我一个字都写不下去......"说着,长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必须一遍又一遍地对比照片,计算刀刺的数量......必须在脑海里一次次复原现场....必须估计,是什么样的,多大强度的撞击,才会让一个7个月大的婴儿头骨粉碎....." 4 j7 o* T3 s3 g9 p9 b. B$ u & r4 R m: t! |' ^这是我第一次听长工这么详细地谈到他的工作,竟是这样的残酷,不带任何浪漫色彩。一股寒意袭上心头,让我不由自主地走向长工,握住他的手。长工慢慢拥抱住我,额头抵着我的胸口。时间仿佛都停滞了。 4 w' N. ]* a8 X5 f1 k8 }, L$ d 9 w4 ]$ K' w- K' f# s! D. y6 Z那么......我来德国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就是在一种压抑哀伤的气氛中度过的。那天晚些时候,包工头又给我打了个电话,可是我对情人节的兴致已经没有了。 7 B' e0 R) ~- b9 M) a( c6 g* y, ~6 G8 N0 H; h5 r. j- X
我和包工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越来越频繁。因为工作关系,他去过很多亚洲国家(除了中国),而他曾经旅游过的地方,更是从埃及到古巴。光是听他讲那些游记,就足以吸引我寂寞的心。相比之下,长工的生活就太无趣了。他已经连续七年没有休过假。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是西班牙巴塞罗那。还有,他居然从来没坐过飞机。
人,有各种死法。但我认为,最可怕的不是什么吊死,毒死,安乐死。而是尴尬死。可怜我,就这么死了一回。看我一世英明,毁于一旦啊!!!7 }1 t" N, F. s
8 R/ o+ q4 H% o+ w* Q/ `1 f
在那之后的好几天,我都尽量躲着长工,能不和他说话就不和他说话,能不和他单独相处就尽量不和他单独相处。看他几次欲言又止,我都打马虎眼糊弄了过去。反正我的假期也快到头了,领了工资我就赶快溜。" _0 V$ K6 A; Y' A
: q1 H* I7 p0 C) P9 a另一方面,自从anal事件之后,我对包工头的印象是大打折扣。什么破人,就知道谈这些。亏得还是慕尼黑工大毕业的,没一点正经!! 0 [: L$ }/ v. [1 A& j* R
( P! i' f, E; B. Y# X+ ~; c
就在我打算断绝与包工头的联系时,我和长工之间,爆发了我们认识以来最火爆的一场冲突。: _: b' ?2 i3 d" K- b9 b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一段时间。我就说个大概好了,因为细致的回忆实在是太刺痛心扉了。 0 f$ S) t1 O3 e. q' t- p I: s: w( v6 k* s/ @" V2 T l5 x
简单地说,就是我家出事了。我父母的健康,事业,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几乎在同时出现了严重的;U庑┪;贾铝宋艺饫锏娜缦卤浠?) }2 C/ W9 P& W" U
1,我打工挣的钱,和我账上原有的钱,除自己留了400欧外,其余的全部寄回了家。 * O! q3 C- o* l* X( u. ~' ~5 {2,我的电脑被我在ebay卖了500欧。这笔钱,也寄回了家。 ! a e4 h3 q$ \; R) `& W3,我从原来的宿舍楼搬家到了我们学校最远,但最便宜的一片宿舍楼。六平方米的房间,没有网线(就是有,对我也白搭)。宿舍楼对面的居民区经常有新纳粹出没。 $ y1 B, F1 m4 g8 `+ b4,我对男人彻底地丧失了信心。一个女孩,她对男人信心的底线来自她的父亲。不论她在外面被多少男人欺骗,只要父亲这棵大树不倒,那么她就一定不会完全绝望。而我,却没有了这个底线。9 |$ W8 j- e8 S! d; ?# D
2 O7 Q, s9 Q. y0 t. p要不是因为我当年的税卡已经用完了,我肯定会办理休学去打工。现在,我只能找不要税卡的临时工了。然而我们那个城市太小,根本没有什么临时工的机会。最后很幸运地,我在柏林找到一份周末两天在亚历山大广场卖烤香肠的工作,总算基本解决了温饱问题。 那时候,我最搞笑的就是天天嘱咐我的同学朋友们,如果周末到柏林玩饿了,无论在哪里,一定要到亚历山大广场来买我的香肠,不买到我的香肠,就是饿死也绝不能去买别人的!! (好霸道地说。)9 W4 }/ C# Z- A( V2 B
2 [, [7 G, H: f- l u/ r n( g
人走到温饱都成问题的地步,爱情就成了空中楼阁,奢侈品。不管是长工还是包工头,在我心里都已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很淡很远。有时候,我也会偶尔想起和长工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却发现,那仿佛已是前生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