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 70) 鸡蛋(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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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红蚂蚁# N, l: F3 ?, ]3 S1 B" `% i% m
3 u0 P5 H b% I$ q: a母亲离开我们已经半年多了。可是有时连自己也怀疑,“她真的不在了吗?她是不是还在那所老房子里盼着儿子回家?”之所以产生这样幻想,是因为去年母亲生病住院时我刚刚找到的一份工作,正在见习期,因此未能及时回去探望,没想到就成了永远的遗憾。1 N& v9 W4 _: { k3 z/ T, b# Q
. W8 Q' _2 L% b; }2 g前年曾回国做过一个短期项目,那是我出国十几年来第一次在家乡待那么久,因此母亲特别高兴,三天两头喊我回家吃饭。尽管那时候母亲已经八十岁高龄,但身体还行,早晨起来去打打太极拳,然后去菜市买菜,还能去老年大学学画画。没想到刚刚过去了一年,她竟匆匆走了。' s6 |/ l z1 J% O, B
. O' R3 N' r# z+ r0 ~$ y2 C小时候母亲经常跟我们讲起她的童年,那不是一个幸福快乐的时光。在她和是我的大舅幼小的时候亲妈就去世了,姥爷又娶了一位新太太,也就是她的后妈,我们的新姥姥。后妈没有文化,更没有教养,对年幼的母亲和大舅很不好。尤其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简直就是把我母亲当作丫环一般使唤,家里的所有粗细杂活一律让她去做,好吃好喝好穿的都留给自己亲生的孩子们。尽管我姥爷在当地还算是一位比较成功的商人,但我母亲从小却在后妈的虐待下生活,受尽艰辛,忍辱负重,与我大舅相依为命。$ g- X( x# c3 d) g z# X6 Y8 v
0 ]9 w; n5 N! d# a7 x我母亲跟我父亲成亲时还不足17岁(我爸爸15岁)。那时新中国刚刚建政,我奶奶家也是一大家人,姑姑,叔叔好几个呢。奶奶是从旧社会过来的媳妇,曾受过老婆婆的气,可她又把过去的那一套拿来用在我母亲身上,因此母亲在结婚的头几年里在我奶奶家吃尽了苦头。幸亏世道变了,年轻人可以争取自由了,我父亲早早找到了工作搬离了家,他们才争取到了自己的生活空间。2 z t/ h% i4 {8 g!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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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生活的路也很艰难。新中国建政初期百废待兴,整个社会的物质条件很差。那一代人毫无节制地生育,更使得人们的生活状态普遍贫困。到六十年代初的时候,我们家已经有六个孩子了,这对于所有家庭收入加起来不过五十几元的父母来说可谓不堪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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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生活路就是这样走过来的。为了孩子们的成长,我父母省吃俭用勤劳持家,所有的一切都是靠着慈爱的心和勤劳的手。作为六个孩子的母亲所吃的苦是现在的年轻妈妈们所无法想象的。5 e/ g4 `, {( C3 i4 i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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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带孩子吧,没有别人帮忙,全凭自己辛苦。开始是用婴儿车推着我和我二哥上班,步行一个小时左右,到工厂后先把我俩放在厂里的托儿所里,她再去工作,下班后再把我俩推回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母亲每天上班的路上要越过一条河堤。冬天下大雪的时候坡陡路滑小车推不去,于是母亲就跪在雪地上,一只手在前面爬,一只手拽着车子,到家的时候棉衣里面都让汗水给浸透了,我们几个就是这样在母亲的奶水和汗水中长大了。家里先后有过两驾婴儿车子;第一驾是藤子编的,没几年就推烂了,后来又找人用细铁管焊了一驾。后面这驾车一直把我两个弟弟推大,那已经是文革的时候了。$ p( ]7 m1 r$ @4 K& A* u
" |2 q; B% @' _- k3 C1 P# F8 j讲在这里大家不禁要问我父亲哪里去了,为什么只是我母亲辛苦?问的好。我父亲那些年是工厂的积极分子,后来又借调到机关工作,整天不是出差在外就是没白没黑地参加政治运动,没有多少时间顾家。挣多少钱呢?月薪34.5元,人称“米-发-扫”干部。: T+ |: R9 t! ?0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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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家人最难张罗的当然是一张嘴。做为城市居民虽然有粮食供应,也那个年代副食品少,仅凭那点供应要让我们弟兄几个这样的半大小子每天吃饱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在我的记忆中,家里的白面都是在逢年过节,或者哪位过生日的时候改善生活才能吃到,平时总是地瓜,高梁,玉米等粗杂粮为主,即使如此已经让我爸爸妈妈伤透脑筋了。在六十年代初那场大饥荒中,我的哥哥姐姐们连这样的饭也没有,地瓜秧,树皮,野菜等就是他们的主食。我母亲因为长期严重缺乏营养,造成了胃溃疡,胃痉挛,疼起来就在床上打滚,好多年才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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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衣问题也是很难解决的。我母亲凭着一双巧手,让每个孩子都有衣有鞋穿。当然,小弟弟的自然会继承哥哥的衣帽,短了加长,破了补补,那个年代谁的衣服上没有补钉?我姐姐很小就学会了裁剪衣服,成为母亲的好帮手。供应的布票不够用怎么办?我母亲从工厂里买来一些包装布,浆洗染色之后给我们裁剪成衣服。记得有一年春节我穿上了母亲和姐姐用包装布为我做成的草绿色制服,美的不得了。可惜好景不长,洗过几次之后颜色褪的太快,不久就变成淡黄色的了。再后来,干脆把它染成了黑色,又穿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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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衣服,孩子们的鞋子也是母亲一针一线做成的。但说纳鞋底就是一件很费工夫和气力的事,每一只鞋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麻线扣上都布满了母亲粗大的手印。 @" O2 ~8 E-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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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年冬天的夜里,外面下着大雪,我母亲半夜班回到家里,可她不能入谁,因为还有一件孩子的棉衣没有做完。她挑灯夜战,一针一线忙了个通宵。待第二天早晨孩子们穿上棉衣上学去了以后,她才上床去休息,那情景我至今依然历历在目。7 \4 o1 U/ V4 J2 W" \0 E
8 e5 q6 q ^* }* C" k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因为家里经济上太困难,我大哥小学毕业就去找工作了,刚刚15岁的他在一家铸造厂里当翻砂工,有时还要去抬几乎是他自己体重的铸铁包。我姐姐也是在中学一年级就辍学了,去一家化工厂当学徒,平时还要回家忙家务和照顾几个弟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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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身体弱,经常要打针吃药,因此受到了我母亲乃至全家的特别呵护。好吃好穿的给我留着,重活累活不让我插手。但是,我高中毕业后正赶上上山下乡运动,我又是弟兄们中最早离开家乡的一个,所以母亲对我更是多了一份牵挂。每逢我回城探家,母亲都是万分高兴,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 U* d. j8 o+ F4 c2 `! m' H# u
( i& M0 t; D2 l; F) M77年恢复高考后我从农村靠上了大学,我父母从微薄的收入中每月给我寄来15元生活费。别看这区区的15元,那可是当时我父母全部收入的五分之一!那时候大学的条件也很差,冬天里宿舍没有暖气。我看到有的同学戴有那种可以露出手指的毛线手套,既可以保护手,又不妨碍写字,于是给家写信是画上了自己的一只手,希望有一付那样的手套。不久家里就托人带来了一付毛线手套,是母亲按照我的那张画织成的。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那付手套我一直用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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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8 D F, U" {, A2 ~$ @$ r大学毕业后分配回到家乡工作。因为单位里没有宿舍,只好回家里住。回到家里并没能给父母尽多少孝心,而是给他们增加了更多的麻烦。家里本来有两个可以住人的房间,爸爸妈妈一间,两个弟弟住一间,我回去后就把一个弟弟挤到了楼下放杂屋的房子里。因为下乡和上大学的缘故,我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可新房在哪里呢?只好把另一个弟弟赶往到别处处。在家里又挤了一年多之后,才在工作单位申请到了一间宿舍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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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W: }/ V8 h+ a2 B需要讲一下母亲跟媳妇们的关系。我家兄弟五个姐妹六个,各成家后领回家来五个儿媳妇,我母亲跟所有的儿媳妇关系都十分融洽,媳妇们有事也都愿意跟婆婆讲,跟儿子们吵了嘴有怨气时婆婆也都给她们主持公道,婆媳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冲突。除了节假日,儿子媳妇姐姐姐夫也都喜欢领着孩子回家,家里热热闹闹的整天象过年似的。孩子们当然都喜欢回家,到家就爬上了母亲的床,到处折腾的乱七八糟,可母亲总是满面春风从不发火。如果哪个孩子病了,那母亲比谁都着急。让我们赶紧把孩子送去,由她精心照顾,是象老母鸡似的护着。那些年我经常出差,后来又出国,母亲那里就成了孩子的庇护所和收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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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我移民到了加拿大,离母亲更远了,于是我的一家就成了她心上最大的牵挂。2002年初我邀请母亲来加拿大探亲。已经七十多岁的她脑血管有点阻塞,还有高血压,可她思念儿子心切,巴不的立即飞来加拿大。听人们说血压高的人坐飞机可能会不适应飞机的颠簸,于是她自己就跑到百货商场去乘电梯,体验快速升降的感觉,让一家人很为她担心。' X# X# d6 D9 w
3 G; _- H' u5 U, X5 d从机场把我母亲接到家里,母亲颤颤巍巍地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来,里面竟然是一些土,黄里透黑,,她讲这是自己院里的土。原来她一直担心我在国外不服水土,必要时可以服用一点家乡的土。我问:“土壤是不允许带进来的,你怎么过的海关?”母亲说:“他们讲什么我都听不懂,于是就过来了。再说了,这些土是用锅炒过的,很干净的。”我理解母亲的做法,这哪是一包普通的土啊,这是她对儿子的一片心哪。我用一个瓶子把这这些土珍藏起来,放在我的书橱里。我还告诉我的女儿,这是是你奶奶院里的土,也是家乡的土。希望你不要忘了你的奶奶,你的故土。这瓶土比什么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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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过世后母亲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她去了教会,结识了一大批那里的朋友,精神状态有了很大的转变。同时她又去了当地政府办的老年大学,跟一大帮年龄相仿的老人一起学美术。于是乎,母亲的房间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素描,写生,彩色图画及老人们之间老人们之间互赠的字画,俨然象是一个美术展室。从来没有沾过笔墨的母亲对画画特别认真投入,尤其喜欢画牡丹,画的还是满象样的,至今我还珍藏着她的几幅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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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4 D, _0 G) R( B5 |转眼到了去年的春天,我女儿结婚之前带着她的夫君回国旅行,我母亲特别高兴!忙里忙外地招待他们俩。在电话里母亲欣喜地告诉我:他们俩一进屋就不穿鞋子了,还爬到了她的床上,一点也不嫌家里脏和乱,孩子还是当年的样子!* A$ K) e1 e, F: M
4 c c2 s: E2 }" f2 H7 I( |& h没有想到,那是我女儿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奶奶。几个月后,我母亲就住院了,再也没有回来。但是,我想母亲已经没有遗憾了,因为她最牵挂的远在天边的孙女已经长大成人,而且带着夫君回去看望了她,她可以放心了。+ V3 z9 x( i1 ~6 c7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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