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Z)凉茶：喝，还是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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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茶：喝，还是不喝？

                              ·方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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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老吉”凉茶据说是广东鹤山人王泽邦（乳名王吉）于1828年开始销售的
产品。目前做为植物饮料销售，其标明的成分为“水、白砂糖、仙草、蛋花、布
渣叶、菊花、金银花、夏枯草、甘草”，后面的7种都是中草药（“蛋花”不是
( b' s; R. g- I  `4 f6 G指鸡蛋，而是夹竹桃科有毒植物缅栀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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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其他广东凉茶一样，“王老吉”据说具有“清热去火”的保健功能，“怕
上火就喝王老吉”的广告早已喊遍全国，去年汶川地震“王老吉”花一亿元为自
* q. N( C  {' z己做了一个爱国广告，在网络推手的鼓动下，喝“王老吉”俨然成了爱国义举。

% J; `' Q" L" o; R: f& `    但是此前已有人在找“王老吉”的麻烦。2005年，职业打假人刘殿林以王老
吉凉茶含有夏枯草中药成份、擅自添加《食品卫生法》所明令禁止的药品为由起
- |' H7 p2 h; j& ?' p4 [诉王老吉凉茶的销售商和厂商，被法院以原告未能提供证据证明夏枯草有毒副作
7 x3 I+ U; I4 m7 A5 o. L用等理由驳回。2007年，重庆市法律工作者况力彬称喝了王老吉凉茶后出现头晕，
$ t& M+ ~" w$ U) f) R& }该凉茶添加了夏枯草，违反了《食品卫生法》，再次起诉王老吉凉茶的销售商和
厂商，被法院以夏枯草能否作为凉茶配料不属于本案审查范围为由驳回。最近又
3 i. u5 l3 z$ f* [) W有杭州人叶征潮认为自己的胃溃疡是由于饮用了王老吉所导致的，起诉王老吉违
1 V" ~; a+ E! r1 @$ j法添加夏枯草。

: h" l8 j$ B" C3 z- a8 k    王老吉以及许多广东凉茶之所以使用夏枯草，是由于中医“取象比类”、
“天人感应”的牵强附会。夏枯草据说在夏至后逐渐枯萎，中医理论因此认为它
生来有“纯阳之气”，所以才一遇阴气即枯，所以就可以用它来“补厥阴血脉”。
: Y& a% p, i, U0 j. i8 J' k6 ^但是，迄今并没有任何严格的临床试验证明夏枯草对人体有什么功效。

    用自身的经历难以确定某种疾病与饮用某种饮料之间存在因果关系。不过，
王老吉所含的夏枯草成分具有毒副作用，是有科学证据的。主要的证据来自动物
实验。有些人对此很不以为然，认为中草药已用了几百上千年，经验已足以证明
它们很安全，不比动物实验更有说服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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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说法虽然在中国人中很流行，却经不起推敲。一种药物被使用了几百几
千年，并不能证明其无毒。如果一种药物的毒性很强很急，吃了以后很快就出现
严重反应乃至致命，那是有可能通过经验发现的。但是有的药物毒性，特别是毒
% L% y1 K4 ~+ C& L性较慢、中毒症状不那么明显，例如要经过几年、十几年才会出现症状的慢性毒，
+ [/ F' v# G6 g能导致癌症、畸胎、肝肾损伤的药物毒性，是很难通过经验摸索出来的。因此用
* g4 V2 ]" B: Q. F' i! }% S6 w动物做毒理学实验是必不可少的。我们可以让动物服用大剂量的药物，以此推测
长期或大量服用药物所造成的后果。也可以解剖动物的身体、器官，发现药物对
器官造成的伤害。这些都是经验不可能发现，也没法拿人体来做实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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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X5 G' Q% l8 `    实际上中医典籍对夏枯草是否有毒，有相互冲突的说法。《神农本草经》将
  `! y8 g! A7 u7 Y: S6 N: n夏枯草归为有毒、不可久服的“下品”药，而《本草纲目》则称其“无毒”。科
9 ^- j5 P# p5 V! o) O; z9 ?学的证据更为明确。有多项动物实验表明夏枯草能导致不良反应。夏枯草的乙醇
5 H9 ^" h( g1 ?8 N. Y* Y8 L提取液能抑制小鼠的细胞和体液免疫反应。皮下注射可使动物胸腺、脾脏明显萎
/ Z& V+ T5 L& g/ y缩，肾上腺明显增大；腹腔注射可使血浆皮质醇水平明显升高，外周血淋巴细胞
数量明显减少。这些都表明夏枯草可能是一种免疫抑制剂，长期或大量服用能使
* D6 C! p. u5 D3 H) y1 y- y" ?机体的免疫功能受到抑制。服用夏枯草水提物能使小鼠的血清丙氨酸基移换酶和
& T) Z' w2 Y1 h# T血清天门冬氨基移换酶的值都明显升高，说明夏枯草还有肝脏毒性作用。

9 t" g9 S: z, ^' `    临床上，有幼儿因服用含苍耳子、夏枯草和鸡内金的中草药3个月导致急性
& N  C6 }- c# b% c; M3 C2 Q重症肝炎而死亡的报道。也有报道因服用夏枯草导致过敏，表现为皮肤瘙痒、丘
8 U# ]( m$ E4 H9 L" |0 b$ Y& g( K$ ?疹，甚至因过敏性休克而昏倒。

    有的人承认喝凉茶有可能会让身体出问题，但把这归咎为不懂乱喝。比如，
9 [& d* P4 c* f" K  }4 Q% R一种说法是“胃寒”的人不宜喝凉茶。胃寒是中医术语，是很模糊的描述，大概
4 j9 ~% N: Q( S6 h% a: q相当于胃酸分泌过少导致的消化不良。但是夏枯草的不良反应主要发生在免疫系统
和肝脏，与消化系统并无关联，所以不管是胃寒还是胃热的人都有可能出现不良
; M7 ^" b- V; W5 P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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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4 [4 e7 ^# u    当然，药物都难免会有不良反应，有时为了治病只好忍受其不良反应，但是
/ ]4 x6 o1 y7 |, o: ]* ?9 V前提是不良反应不是特别严重，而且该药物确实是有疗效的。如果一种药物并没
有被证明对身体有何益处，却已知会有毒副作用，那么还去服用它，显然是很不
明智的。

3 m: G, x3 J- B9 _% v; C6 g    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喝凉茶对身体会有什么特别的益处吗？许多人
! C7 S& B$ w( \认为有，“怕上火喝王老吉”嘛。“上火”也是中医对许多症状的一个笼统、模
糊的说法，因素很多，在现代医学中没有对应的称呼。口腔“上火”症状，有的
! f9 |+ v8 U; U1 V可能是因为缺乏维生素B2导致的唇炎、口角炎，有的可能是缺乏维生素C导致的
+ g* k5 X4 E. j- P$ f5 K1 O牙龈、粘膜出血，更常见的可能是细菌、病毒感染引起的炎症（例如口腔炎、口
腔溃疡、急性牙周炎、牙龈炎等）。天气炎热、干燥引起的脱水，也会让人觉得
“上火”。不同的病因要做不同的治疗。缺维生素引起的要适量补充维生素，细
菌感染引起的要使用抗菌、消炎药。病毒感染引起的无特效药，通常几天内会自
, v7 V- ^* N% b# i- W愈，但是病毒仍然在体内潜伏，在某些情况下（例如精神压力大）会被再次激活，
所以“上火”不能断根。至于脱水，当然要补充水分。

' r8 \- N( J3 D- a% E    那么凉茶对上述种种“上火”会有什么疗效吗？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喝了
- E) v1 j( G, G2 s凉茶觉得“火”降下去了，可能是身体的自我康复，也可能是心理作用，还可能
是因为凉茶补充了身体欠缺的水分或某种维生素——在这种情况下喝水、茶或果
汁显然更为安全。有人认为广东天气潮湿、气候炎热，所以必须喝凉茶。世界上
生活在“天气潮湿、气候炎热”的地方的人多得是，他们不喝凉茶身体也不比广
东人差，难道广东人的身体有必须喝凉茶的特殊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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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喝凉茶是一种对身体有害无益的生活习惯。不良的生活习惯很难改变，
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去禁止。但是对于企业为迎合乃是推广不良生活习惯而生产的
产品，却应该加强管理。既然王老吉含有有毒副作用的草药成分，那么就不应该
做为普通饮料或保健饮料销售，更不应该听任其把喝凉茶推广到传统上无此习惯
0 V# l* _% V: [! ]& \的北方地区。做为食品和保健品的基本要求是必须没有毒副作用。有毒副作用的
5 n2 H$ p8 r  `产品应该做为药品加以管理。

    卫生部很清楚夏枯草有毒副作用，不允许一般企业在食品中使用，但是却对
. i( ~+ o- {& k( o2 ?7 C王老吉网开一面，原因仅仅是因为王老吉是老字号。在2005年，卫生部做出《关
于王老吉凉茶有关问题的批复》，同意《关于普通食品添加夏枯草有关问题的请
) w) Y8 o0 C- T& j) X示》，其内容为“在食品卫生法生效以前，传统上把药物作为添加成分加入，不
/ t9 \& @' o' i3 ]% @- O宣传疗效并有30年以上连续生产历史的定型包装食品品种，可以经售。”王老吉
: D% y( i4 Z* N凉茶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所以该饮料中添加夏枯草，没有违法。

    卫生部的这一决定似乎更多地出于保护商业利益的考虑，并无科学上的依
4 Z) q7 ]( \/ u2 K' M6 f5 Z据。很显然，一个药品如果能导致不良反应，并不因为它被一家老字号公司使用
就失去了其毒性。例如，雄黄传统上做为酒的添加成分，其历史比王老吉凉茶悠
% a2 y: w+ t3 \久得多，但是雄黄酒有很强的毒性，那么是否就可以允许某家老字号销售雄黄酒
供消费者为了“驱邪”、“解毒”在端午节时饮用？如果能对老字号破例，新字
( E" @0 a2 w% t号为什么就不能跟着用呢？

0 o. l# {& t  _: N9 X2009.5.18.

（《中国新闻周刊》20090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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