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鲜花( 6)  鸡蛋(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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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写好了,本来不想贴。今儿就是为了证明一下:生闺女是多么英明伟大造福一生的选择啊!& U3 t5 q( Z& ]! q) j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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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应该发生在前年,但我总觉得就发生在眼前。我这个人有点领袖气质,鸡毛蒜皮的事情忘性特别大。但我爸我妈对这事的印象特别清楚,他们总是不厌其烦地跟我提起,所以,我想忘都忘不了。/ l; f' H3 w: a: p6 H
! K2 z6 a6 p4 U" @! [前年12月初的那些日子,我一直有点心神不宁,闲下来的时候就坐立不安。女人的直觉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异功能。往公公婆婆家打电话,倒没什么事。给老家的父母打电话,似乎也没什么。- h3 P5 @5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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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周日的上午,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快到中午了,终于忍不住给在外地出差的老王打了个电话,老王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再打一圈电话吧。”于是,我拨通了父母家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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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在电话里若无其事地:“没事儿啊,我挺好的!”# b9 x7 c- f8 ?; ^; ?6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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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还是老实交待吧!别等我费事。”我又没问她有没有事儿,她怎么就来了句“我挺好的。”这分明是此地无银吗!" ]1 L# W( w$ ^: x3 O: l
. p4 V$ t: x0 @( [妈说:“我真的挺好的!”$ t- b$ E. Z, \2 Z& C
- z4 }& V! p9 W7 v4 S$ Q1 _我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家去看看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口气挺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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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不敢嘴硬了,轻描淡写地说:“我前些天摔了一跤,把胳膊和腰给摔坏了……”末了,她还跟我强调:“在床上躺了17天了,都已经好了,能下床活动了……”! F/ n. w. D# {9 H3 P- E- g
: A+ a" I. }1 e7 \跟老爸老妈办点事儿特别费劲,瞧瞧,就这么点事儿,愣是瞒了我17天!我撂了电话,想了30秒,然后又给老王打了电话,老王在电话里说:“你不能等我两天吗?我马上就回去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刚下了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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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6 M; W; i z5 n“东北华北地区普降大雪”,天气预报里说了,我也看见了,楼下树坑里的雪还没化呢。但我不能等,就是不能等。- u, Z& y% L4 N9 G* x& i$ A+ S/ x
8 E7 ^1 N/ V! g* ?8 l先给老家的长途汽车公司打了电话,他们模棱两可地告诉我:“京沈高速好像通车了,也好像……反正,我们的汽车刚刚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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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 Y1 |2 s6 v. C' ?之后,我给司机老白打了电话,让他马上来接我。老白跟了我好几年,从来也不多嘴问我一句。这次我告诉他:“我要马上回老家,你带上洗漱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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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点多,老白开车到楼下等我。嘱咐了我妹几句,我就出门了。除了钱以外,什么都没带。! C5 J) Z E! d3 w: U, g1 ?
/ `+ @2 b5 J* c7 |; [8 l: }# e从我自己的家到父母的家,两个家门之间的距离正好是500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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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O2 F" n# \* H8 {高速公路上,视野就是敞亮!北京和河北境内的路段,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远山。冬天的北方的山,其实也没啥可看的,光秃秃的土馒头。刚刚下过的大雪,把天空擦洗得非常干净――老天爷这家伙还挺勤快的。看那意思,天空瓦蓝瓦蓝,倒是没有继续下雪的迹象。如果辽宁境内下雪,我也没有办法――我可以跟人较劲,但不能跟老天爷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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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上,老白一声不吭,我也不说话。过第一个收费站的时候,老白说:“我带了钱,高速费油钱都够了。”到了河北段,老白说:“我顺手带了几个果丹皮,你吃了吧?”然后递过一个塑料袋。0 {: f0 U( e8 q
$ |5 a* d! N5 \' D4 J; [我没吃。没心情吃。/ X% r. |: o, I9 g7 X8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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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点半,到服务区休息的时候,我把手机打开,立刻就接到老爸的电话,带了哭音儿:“你到哪儿了?”我嫌他罗嗦,跟他说:“快到了,快到了。”撂了老爸的电话,我又打电话骂了妹妹,谁让她把这事儿告诉爸妈的,这不是让他们白白地惦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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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离家并不远,又有高速公路,但我从来没有开车回家过。因为爸妈不同意,他们的一个朋友,女儿女婿到北京来置办结婚用品,把车给开到大卡车底下,两个人都没出来……一涉及到我们姐妹的问题,父母总是特别胆小怕事。# V0 X! i1 Z6 n( s/ U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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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天黑得早。五点钟以后,基本上伸手不见五指了。路面状况不好,车也开得不快,经常上不去100迈。我没催老白,他开车十几年,有经验。但天黑之后,我开始有点后悔,主要是觉得对不起老白。人家媳妇怀孕7个多月了,正需要他照顾。况且,出来得太急,没来得及检修车辆。而且,北京的司机恐怕对雪地开车经验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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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o& q" D, I) e想那么多也没用。已经上了弦儿,还能再撤回去吗?* B3 Z7 @/ G- B; F# J+ ]#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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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进了辽宁境内,天也彻底黑透了,借着车灯的余光,我知道路两边是白茫茫的原野――空空荡荡,白得只剩下一种颜色。白天刚刚化了的雪,也结成了冰壳。路面上的车也多了起来,都是大卡车――这种天气,也只有卡车司机才不要命呢!路面状况很复杂,又得躲着大卡车,我看见老白的手脚一顿忙活。7 h, a, A2 A1 b- w* C( J&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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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关注路中间的公里指示牌,心里做着减法,多走了一公里,就离家近了一步,就离危险远了一点。这时候我才发现,辽宁的高速管理部门工作不到位,不是每公里都有指示牌,分明是不细致不认真。0 {# L% K/ Z! t! O/ L
( e% R) Y9 p' A1 x9 f) i" O说实话,天黑之后的每一分钟我都如坐针毡。死死地盯住前方的路面,对面来车刺得我眼睛生疼――车灯照着前面的路,那简直就是亮晶晶的一片。虽然路面宽敞,但只有中间的一窄条还凑合能走,其余的地方都是挺厚的冰壳。车经常会侧滑一下,每一次侧滑,我心里都是一激灵,那感觉就像坐游乐园的海岛船。1 o8 ~2 c$ A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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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右边经常会出现当地急救站的电话,心里想:我是不是应该记下这号码呢?手里抓着手机,终于没有按那个号码。我坚信自己福大命大,空前地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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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来,他说:“你看见锦西的牌子就告诉我,我开车去接你!”他弄得我挺烦的,明明下大雪,天又黑了,他又出来起什么哄?我告诉他:“我手机快没电了,你要是再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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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锦西之后,我没给老爸打电话。跟他博奕了30年,我太了解他,在这种情况下,他啥事都干得出来,在这点上,我挺像他。但我不像他那么婆婆妈妈,人越老越爱唠叨…… M( B6 s2 G1 H
6 Q! G) E3 R1 r9 W, A" T; d: N0 M我总以为过了锦西应该马上就到家了,可是,这路好像越走越长。差不多每隔一会儿,就能看见撞车的场面,这个时候看见,特别触目惊心,心里不是滋味儿。如果偶尔看见了一辆正常行驶的小轿车,心里就暗暗高兴,引以为同道中人。3 k& |% G4 ^. m1 s" L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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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芦龙服务区的时候,老白让我下车活动活动腰腿。他弯下身子,看了看底盘,看过之后没有吭声。我心里有数,所以就更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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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也开始上来了,路边山村的灯光都看不清楚了。据说,能见度低于50米的时候就应该封路。但此时此刻还没有封路的标识,大概是管理部门没想到还有我这样的人在路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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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c8 a$ M) b& f第一次为自己的莽撞后悔。唯一的感觉是对不起老白,其他的事情,根本不敢多想。有老爸老妈等着,还能多想什么?剩下的路在心里越发地艰难。老白继续沉默。我也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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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n$ d, N" C/ g7 G) u在这种煎熬中,我发现自己遇到事情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像得从容。现在,我承认:我有的时候的确很任性,而且任性得不是地方。这段路上,我开始对自己一向的刚愎自用进行了深刻的反省,我知道自己有控制欲,但这场雪让我明白很多道理:你可以改变人和事,但你不是上帝或天使姐姐,你改变不了这看似绵软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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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迷茫之中,我忽然发现前面有隐隐约约的光亮。根据指示牌,我知道这次是真的快要到了,那灯光越来越明显,心里差不多开始欢呼了。老白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一路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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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4 J% B7 d$ g! b出了高速收费站,我们都吓了一跳:收费站外的雪足足有一尺多厚,白皑皑的,在灯光下特别耀眼,路面整个就是标准滑雪场。这段路虽然更不好走,但速度可以降下来,而且,路上根本没有第二辆车。车少,危险就小。# h5 K1 g' E# K$ e( F4 C: j
" v( W1 k6 ?# K' ]. ^渐渐地,我看见城市的灯光了。这灯光在冷风里摇曳,很温暖。我曾经以为锦州是地地道道的平原,但那个晚上,我才发现,原来它是群山环绕的盆地,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座又一座积雪的山包,宁静地环绕着这个城市,在雪原上闪亮的每一盏灯,都特别地幸福陶醉。所以,那一刻,因为有了这个特殊的时刻和角度,我发对家乡有了新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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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路过了一条河。河对面是密密麻麻的灯光,还有高楼林立。我竟然搞不明白这是哪条河,是女儿河?还是小凌河?……我迷路了。3 J4 ^* G6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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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迷路其实很好笑,老白都觉得可乐――在家门口竟然走丢了。下车问了一个骑三轮车的,他很热情地给我指路。他一定把我当成外地人了,口音都不像本地人。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是从哪条路回的家,也不知道是在哪条街上问的路――下了高速之后立刻放松,脑子里快乐得一片空白。# u& M1 j `# M0 R# |; `. `' z& q' `
; ^! y x. a$ S# Q8 O% J( `) M当我仿佛神兵天将一般站在老爸老妈面前的时候,他们都张口结舌地,之后,就开始愉悦地掉眼泪。甚至,他们在知道我已经上路了之后,就一直掉眼泪:我爸偷偷哭,我妈明目张胆地哭。老爸老妈的高兴,不是用语言可以形容的。老妈的眼泪简直连成了珠子,怎么擦都擦不完。他们问我路上好走吗?我大大咧咧地说:“切,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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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我所料,老妈的骨折根本没有好,依然在床上躺着。这17天的折磨,后背已经起了褥疮,如果再这样下去,麻烦就大了。最可笑的是老爸,30多年从来没有做过饭,这一段时间特别懂事,把白菜汤熬得特别好喝。; e7 M( I; J. |! B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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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白菜汤后,肚子里暖和了。我冲老爸一挥手,说:“走,上我奶家看看去。”其实,不是去看我奶,这事我爸我妈心里都有数。奶奶家有一堆姑姑叔叔婶婶,功能等于一个新闻传播中心,我得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知道: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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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y% ?3 U6 Q& V虽然跟奶奶闲聊天,但我心里最想说的话是:“30年了,你们都谁谁谁谁说养女儿没用来着?你们都谁谁谁谁想用自己的儿子霸占我老爸的钱来着?……你们说对了,我就是出息了,而且,相当地出息。”我想,我拼命赶回来的最大意义,也就是这个了。对父母来说,最大的欣慰就是这个了。& v' o) ^- G% E$ w
2 c" R7 L$ J* L# f& D2 E- k那些人对我分外热情,简直有极力表现的嫌疑。我表面上谈笑风生,心里其实想着我妈身上那惨不忍睹的褥疮、我爸那可怜巴巴的白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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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G6 v3 M8 _" A第二天上午,老爸带着老白去修车――在芦龙,老白就发现有问题了,但没有告诉我。下午,我们在回北京的路上。这时候的京沈高速,简直就是金光大道,笔直优美。老妈说:“路还真挺好走的!”我点点头,不敢跟她说昨天的事。她躺在后座上,头枕着我的腿。我问她累不累,她一直摇头,乐开了花,简直美出鼻涕泡泡来了。我知道她就愿意跟我在一起,她省心,而且,可以经常欺负我。4 K3 t; H# g# b5 ^, C& [, s
& Q% B( m8 D0 T到家之后,我赶快偷偷地把我正吃的药藏了起来,不能让老爸老妈看见,否则又得一顿唠叨,又得提起这事儿。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总把这事儿提起来。8 ~# k. Q- h+ S. ?
( S( m' [6 p, l1 h5 X2 w$ |直到今天,我也没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们。我懒得跟他们磨叽。我知道我自己老大不小了,不愿意让他们操心。而且,我也知道他们老了,他们不那么好胜要强了。我还记得老爸去煮白菜汤的背影,趿拉着鞋,腿脚看起来不那么利落了――在那一刻,我特别心酸。( b% [) b& Z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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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妈一直待到第二年3月中旬才回去,期间还做了一次手术。回家之后,我估计她得逢人就说有闺女的好处――生了三个闺女,她的肚子是多么地争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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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老妈打来电话跟我检讨:“我以前真不应该老跟你打架,也不知道我当时咋想的,为啥老跟你过不去呢?……”我心说:“您都奔60了,才懂事?”说是这么说,我估计她以后还会跟我过不去――老妈比我还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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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我最难忘的是:第二天早晨,天空响晴,空气新鲜,我忽然看见眼前竟然是一座很雄伟的、被白雪覆盖的山,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山尖,而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有留意过……我认为,在大雪的覆盖下,那座山的表情很温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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